“无聊。”“嗯,听着是很琐碎无聊,但我还挺喜欢这样的。”他头仰靠在沙发上,忽而轻声,“许嘉,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做什么?”“没想过,说不定哪天就死了。”“别这样说。”...
周斯礼跟着她进了门, 他换好鞋,抱着花,没忍住问, “我们要在你家,做什么?”
她丢来一个空花瓶, 他会意, 拿起花瓶,找了个地方洗好花放了进去, 然后和她要了把剪刀。
许嘉倚靠在沙发上,看着他站在洗手间门口, 微微俯身, 长睫垂下淡淡阴翳,将多余的枝叶修修剪剪。
费了一会功夫,周斯礼终于从洗手间出来,扫了一圈, 似乎在找哪个位置适合, 最后将花瓶放在客厅的桌上, 离她最近的地方。
沙发有一块陷下去,他在沙发另一端坐下。每次坐在这里的心境都大不相同, 这次内心偏宁静祥和。
忽然感觉到不好的预感, 周斯礼转过头去, 就见许嘉盯着自己的脚踝看, 视线晦暗。
周斯礼心头一跳, 弯腰捂住自己的脚踝, “许嘉, 你在想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
许嘉调整了下姿势,闭上眼。周斯礼上前扯了下她的衣角, “你别不会又要睡了,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?”
想起他上次的愤愤不平,许嘉眼睫垂下,慢慢地出了声:“你也不喜欢这里?”
“你不说话,我一个人会很无聊。”
他在她家已经体验过,那种感觉并不好受——看着天边夕阳慢慢沉下去,浓稠的暗色蔓延,影子诡异地拉长,厅堂所有的家具都立在幽暗光线中。周斯礼摸了一会才摸到开灯的位置。
陌生空旷的空间,他发出的每一声,没有回应。
他撑着沙发靠近,休闲衬衫褶皱被少年骨骼撑起,屈起的长指还有晶莹水珠,脑袋稍稍一偏盯着她,眸底倒映着午后的光。
“许嘉,我想了解你。”
停顿少顷,躺在沙发上的人才出了声。
“问。”
周斯礼思虑片刻,才道,“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最害怕什么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你的生日。”
“忘了。”
周斯礼顿了下,抿了抿唇,“你总这样,我怎么了解。”
“信不信由你。”她掀起眼帘,幽幽地扫了他一眼。
他无声叹了口气,没有停止,“你平常一个人都在家干什么?”
“发呆,睡觉。”
许嘉罕见地提问,“你呢。”
周斯礼回忆了下,就最近的周末而言,他早起后会先去晨跑两圈,听段英语听力,完成前天晚上定下的学习计划,学有余力的同时帮刘肖茹做家务,辅导周玥,或者打两盘游戏,如果有朋友约自己,他也会出去放松。
“无聊。”
“嗯,听着是很琐碎无聊,但我还挺喜欢这样的。”他头仰靠在沙发上,忽而轻声,“许嘉,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做什么?”
“没想过,说不定哪天就死了。”
“别这样说。”
许嘉看向他,淡淡道,“为什么?”
周斯礼移开视线,躲避她的目光,“我不想听。”
她轻笑一声,意味不明。
“那我们班长未来想做什么。”
这次,周斯礼停顿了很久。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对自己未来的职业,但先下对她说这些,总有种羞耻感。半晌,他垂着头,嘴角微微上扬,“我想当医生。”
让时间转动,让生命延续,让痛苦减缓。
高一,周玥突发急性肠胃炎,当时刘肖茹和周庆承都出差了,他守在周玥床边,看着她痛到唇色发白,额头流汗。对此一无所知的他露出鲜少无助和茫然的神情。
虽然后面他背着周玥去医院看病,及时得到救助。但从那天晚上起,他就开始有意识地去了解医学领域。他无法保证未来自己仍旧坚定,也无法确切自己想学医的心愿有多热切,但他会坦然迎接任何挑战的到来。
想象了下他穿白大褂的画面,站在床边翻阅病历本,许嘉轻嗤了声,“真不巧,我最讨厌的就是医生。”
“你别讨厌我就行。”
“我最讨厌的就是你。”
周斯礼平静的声音有了一丝转变:“你讨厌我还要碰我?”
“不行?”她歪了歪头。
“……随便你吧。”
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聊天。这样,周斯礼倒觉得就算不去咖啡厅也没什么。反正他的目的也达成了,地点在哪都一样。过了会,他转过头,发现她睡着了。
他说话有这么催眠?
许嘉阖眼斜靠在沙发上,几根发丝凌乱摊在面上,睡着了还轻轻皱眉。他走到她身旁,弯下腰,伸出手,停在半空中,始终没落下,最后只是捻起她的发尾。于指腹中轻柔地来回摩挲。
周斯礼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,自己则是靠坐在沙发上,偏转着脸,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少女。仿佛在沉思,又仿佛在享受这难得的下午。
许久,他也渐渐闭上眼,随着她一起入睡。
-
许嘉醒来的时候,周斯礼还坐在远处,目光呆怔。她皱眉看了看墙上的时间,这次只睡到了六点。
“周斯礼,我这次可没有锁门。”
言外之意——他怎么还在这里?
许嘉看他的视线多了几分探究。周斯礼也是刚睡醒不久,听到这个问题脑子没转过来,低声如实说着,“我知道……这次是我想留在这里。”
受不了她戏谑的目光,周斯礼话锋一转,不自然道,“现在不早了,我们晚饭吃什么?”
许嘉低头在手机上回应几条来自负责饮食的佣人的消息,“你会做什么?”
这是要他下厨的意思?
周斯礼毫不谦虚,“大部份都会,你可以点菜。”
许嘉对晚饭从不讲究,能填饱肚子即可,她眼神示意了下他看向厨房的冰箱,“自己看着办。”
她家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,周斯礼看着现有的食材,一边思考做什么,一边转头问站在门口的她,“有什么忌口吗?”
“没有。”
两个人,两菜一汤应该足够了。按着脑子里的想法,周斯礼取出相应食材放在大理石桌上。他不太熟悉这个厨房构造,找工具还花了点时间。
许嘉看着他来回翻柜子,也不言语,几秒后,他抬起头,手扶在洁白柜子上,问:“许嘉,你家的调料在哪?”
“不知道。”
他直起身,又开始到别的角落去找,声音微微诧异:“你居然不知道,那你平常……”
“平常有专门的人。”
“那如果不是饭点时间的话,你肚子饿了怎么办?”
“饿死好了。”
周斯礼顿了一顿,声音变得又闷又轻:“你别动不动就说死。”
摸熟了她家厨房,周斯礼才开始。他背对着她抬起手,解开袖口,低着眸慢慢卷起衬衣袖口,挽在手肘处,然后低头认真地洗菜。
许嘉倚着门沿全程没离开,眸子黑黑沉沉,看着他如何熟稔地切菜,将蔬菜和肉类分开放在碟上。动作间,衬衫衣摆轻轻晃动。
周斯礼端着菜碟转过身的时候,许嘉已经不在那了,他走出厨房,将菜放在桌上,喊了两声许嘉无人回应,就先自觉返回去收拾厨房的桌面。
她去哪了?
周斯礼猜她可能回了房间,于是踏上楼梯台阶去找她。房间门紧闭,里面没亮灯,说明她没来过。
他沿原路返回,下楼梯的时候余光看见有个房间门轻掩,从缝里透出微光。
“许嘉,吃饭了。”
他推开门,不曾想房间空无一人,但有她来过的迹象——这是一个充满童心的房间,粉底的墙上都是可爱卡通涂鸦,挂着许多照片,天花板贴有荧光星星,角落里摆放着婴儿童车,和收纳好的儿童玩具。
唯有一处风格不同是,桌上有个水杯,和被打开过的药盒。
像有人刚来服过药。
周斯礼不由自主走近,拿起药盒,也看清了上面的字。
适应症:重度抑郁或焦虑。神经衰弱,抑郁性神经官能症,隐匿性抑郁,心身疾病伴焦虑和情感淡漠……
是抗抑郁药物。
他知道她精神状态不太好,并不知道她严重到需要吃药。
似有所感,他拉开旁边柜子的抽屉。他颤了下眼睫,随后从上至下的一个个拉开抽屉。
里面都装着她这些年服用的药物。
看见最后一个抽屉,他顿了约莫一分钟。
他弯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,指尖忍不住发着颤。
很多张照片。
有瘦骨嶙峋的她躺在病床上,视线发灰。有无数个针口,干瘦到血管凸起的手腕。有她捧着碗站在医院食堂角落排着队。有她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发呆。有她瘦瘦小小的背影。有她站在雪地上,直面镜头的眼神沉寂。
苍白,羸弱,透明。
他翻过照片背面,左下角写着的是12岁,病号601.
十二岁前的她,所有的照片都是由父母爱意浇灌拍下的照片,在这之后,唯一记录她的人变成负责汇报情况的医生。
满墙上挂着的是她言笑嫣然的照片,最低抽屉里压着的是她锈迹斑斑的旧忆里,想要掩盖的不堪。
这个可爱的房间仿佛一瞬间褪去原有的色彩。像一个个五彩波澜的泡泡在阳光底下在他眼前乍然破开,他看见往下滴落,恶臭的黏糊液体。
心脏缓慢被收紧缠绕,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持久,钝痛的眩晕感。
直到一个声音将他意识唤回——
“周斯礼,谁让你进来的?”
许嘉站在门口,随着他下意识的转身,也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。那些经年累月蒙上灰尘的照片,再次出现却是在周斯礼的手上。
她神色空了一瞬,“放回去。”
一贯淡然的语调有了一丝裂开的痕迹。
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不是有意的。
周斯礼急忙将照片放回去,合上抽屉,却没法说出下半句。他看向她,眼眶却先湿润,想上前说些什么,喉间如堵。
“别用那种眼神看我。”
她后退几步,颤着声,“别用那种眼神看我……”
那种充满怜悯的眼神。那种令人不齿的眼神。
那种曾在她初中同学眼里出现过的眼神——很快就让她想起,无论如何自欺欺人,都无法改变的事实。那些恶意不是友好,那些“礼物”也不是礼物。
“从我家滚出去!”
许嘉无法平静,指着大门,怒视着他。看着他湿润的眼眶,她突然想通什么,“……那天在学校,暴雨天,你还知道了什么?”
从那天晚上起,他的态度出现很大的变化,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份微不足道的喜欢,还是他或许知道了别的事情,同情心泛滥到她身上去,对她格外宽容?
在她的注视下,他缓缓道出,“知道了你的父亲。”
“难怪,难怪。”许嘉喃喃,看向他时面色带上几分阴戾,“周斯礼,你真以为你是谁?我需要你同情我?”
“不是同情,我……”
他向前一步,一字一顿道,“许嘉,我是心疼你。”
这个词语只引起许嘉一阵阵反胃,她抽了口气,冷冷看他:“你说这种话,我只感觉到恶心。周斯礼,滚出我的眼前。立刻。”
周斯礼不想和许嘉就此一事而生出难以逾越的隔阂,他喉咙发干,吸了口气,声音带着轻颤:“许嘉……别将我拒之门外。”
“我不想今晚就这么不欢而散,我对照片一事对你道歉,对不起,可不可以给个让我们好好谈谈的机会。”
“许嘉,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。别将我推开,我们不是……朋友吗?”
听到最后一句,她冷笑出声,神色越发薄凉,“好啊,你证明给我看。”
“……怎么证明?”
“把衣服脱了,怎么样?”
“不是说要对我很好吗?只要你证明给我看,我就相信你。”看着他发怔的脸,她慢慢走近,挑衅式地抬手触碰他衣领下的第一个纽扣,恶劣地勾唇,“自己把衣服脱了,刚好有个问题想求证。班长,请你满足我这小小要求吧。”
千千万万个能证明的方法。
她选择了最羞辱他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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